訪談實錄：

主持人：據說在下個月，國資委就會推出大家當前熱議的國企改革總體方案，到底內容是什么，大家都非常關注。近期熱點話題之一就是薪酬調整等問題。這里特別請來了中國建材集團董事長、中國企業改革與發展研究會會長宋志平先生給我們談談。宋總您好。

宋志平：您好。

主持人：今天請教您的問題主要關于國企改革。首先要請教您一個敏感話題。傳聞在國企改革的過程中薪酬改革是個重要部分，而目前的調整方向不是增加而是大幅度降低。您個人對此是怎樣理解的?

宋志平：這是當前熱點，我作為國企領導人也十分關注。我的理解是，這次薪酬改革的思路有幾點很重要：一是對過去的國企薪酬改革作了一個客觀評價，即過去的薪酬改革有積極的成效，發揮了重要作用；但也有不盡合理的地方，監管體制也不健全。二是告訴了我們需要建立一套什么樣的薪酬制度。習近平總書記說得非常清楚，就是建立一個從我們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國情出發，適應國資管理體系、適應國企改革進程的一套有序的薪酬管理體系。按照什么原則？他提出了四句話：“水平適當、結構合理、管理規范、監督有效”，這是整個薪酬改革的指導原則。

主持人：也就是薪酬調整過程中不能只是看所謂的幅度，要看整體的內容。國企改革從去年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到今年年中的時候國資委推出了一個四項改革試點，您領導的中國建材集團和剛剛卸任董事長的國藥集團兩家企業都身負重任，要開展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的試點和開展董事會行使高管選聘、業績考核和薪酬管理職權試點。在這些改革進程中，您對于試點的理解是什么，進展又如何？

宋志平：我覺得這次試點是一個系統的試點。我們要解決的問題有幾個：一是國有經濟如何分類，二是投資公司怎么建設，三是混合所有制怎么實施、怎么運行、是怎樣的身份、將構造一個什么樣的市場主體，也就是究竟怎么把國有經濟和市場經濟結合起來。我覺得這些是核心問題。

主持人：您談到按照國有經濟功能分類把國有企業和混合所有制企業分開，這應該如何去理解？

宋志平：我們國家的基本經濟制度是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共同發展，因此，要發揮國有經濟的主導作用是改革的大前提。但我們需要探索國有經濟實現形式究竟怎么做、國有經濟如何和市場結合這樣的大命題。從全世界這方面的實踐來看，國有經濟應分為兩部分，一部分要做國有企業，起到公益和保障類的作用，另一部分則要在充分競爭類領域，通過混合所有制形式來實現。這樣就把問題分清楚了，哪一部分是國有企業，哪一部分是混合所有制企業，各自要完成什么。

主持人：在分類里面，公益和保障類企業有什么樣的職能？在充分競爭領域類的企業又應該有什么樣的職能。

宋志平：我的想法是公益和保障類的國有企業關系到國家或者全民共同利益的，包括鐵路總公司、郵政總公司、城市公交公司等，這些企業擔負著保證社會經濟正常運行的任務，一般來講不一定是盈利的，當然它也要規范化治理，提升效率和服務，這一類領域民營企業不一定要參加，參加也不一定盈利。第二類是在充分競爭領域，國有經濟應該是作為股東的角色，通過混合所有制這樣的市場主體進行競爭來取得效益，而不應該作為簡單的企業上級，更不應該是政府和企業的關系，這是我們這次改革的出發點。

主持人：您的第二點建議提到國有投資公司試點應該是財團模式，您的理解是怎樣的，大家目前的理解好像都是國家主權基金的方式，這和您的想法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嗎？

宋志平：我們過去設想的投資公司類似于新加坡淡馬錫或是中國中投，這些都是國家主權基金模式，但現在的改革是要把現有企業組合起來形成投資公司，這樣的公司肯定不是國家給錢去投資，而是用企業組合的方式實現自我積累和滾動發展，形式更像日本的財團。但這種投資公司和日本財團的區別在于，日本財團是以銀行為中心的，而我們是將產業、物流、貿易、科研組合起來的，投資企業之間也會逐漸交叉持股形成環狀結構，也會進入金融，但我們的產融結合不可能一蹴而就，短期內也難以造就大銀行，我們還是需要目前的大銀行對投資公司和投資企業的支持。所以我們構建的投資公司不是簡單的淡馬錫、中投模式，而是類似日本的三井、住友、伊藤忠這種財團模式，我們雖沒有那么大的金融機構，但我們將會逐漸推進產融結合。

主持人：那么在這種財團模式的投資方式中，投資公司應該擔負什么樣的職責呢。

宋志平：投資公司實際上應起到承上啟下的作用，它的存在使得國資委能通過管理投資公司做到以管資本為主。同時它能完成對混合所有制企業的出資功能。這樣的投資平臺由若干家現有集團組合而成，組合時應著眼業務多元化，業務過于單一投資公司會有周期性風險，這樣就能形成一個穩定的投資公司模式，同時對外也保證了國資委和混合所有制企業兩端職能的實現，這樣就把問題徹底理清楚了。

主持人：請您談談積極探索國有優先股實現的方式方法。

宋志平：現在我們在推進混合所有制時，往往遇到國有企業體量比較大，存在民營企業進入以后經營決策話語權的問題，現在民營企業也提出了經營話語權的要求，而這也是我們改革的應有之意。我們希望民營企業進來以后能參與決策、共同經營，這樣才能真正實現所有者到位。但現實的問題是國有資產很大，民營資本相對較小。浙江這邊的有一部分企業改革做法是這樣，把國有資本的一部分量化成優先股，國有投資公司能夠優先取得股息，同時有優先的財產處置權；剩下一部分作為普通股和民營企業的投資對接，提高民營企業在整個經營決策中的話語權。這既回避了國有資產流失的問題，又引入了市場機制，調動了民營企業積極性，真正發揮了混合所有制的市場功能。

主持人：的確，您提出的方法能很好應對多年來大家談到的國有資產流失的問題。那么接下來想請問，您說要給混合所有制企業完全市場化的身份，應該怎么理解，怎么做到？

宋志平：這也是我積極主張的，因為我們可能會說混合所有制和過去搞股份制沒有什么區別。但是大家仔細想想，我們過去做的股份制是半市場化的，不是完全市場化，因為往往是國有股一股獨大并戴上國有控股的帽子，如國有控股股份制、國有控股上市公司。國有控股是行政化的，上市公司是市場化的，二者疊加起來是半市場化的。而這一次三中全會決議講到的混合所有制，則被上升到基本經濟制度的重要實現形式層面，單獨列為所有制的一種形態，使國有企業、混合所有制企業、民營企業形成一個三足鼎立的經濟結構，這點十分好。我建議這一次我們不要再給混合所有制戴上國有控股的帽子了，因為這樣就又倒退回去了。既然是混合所有制，它就是市場主體，我們既不給它特別的優惠，也不給它特別的限制，它和民營企業一樣在公司法下依法經營，不再戴上過去國有控股的帽子，而是真正走向市場，成為市場的主體。

主持人：在混合所有制當中，不管是國企還是民企，大家都是以股權來說話么？

宋志平：是。在混合所有制中，國有經濟成分是以股權說話，而不是上下級、更不是政府和企業或國家和企業的關系，這是我們這次改革的出發點。

主持人：非常感謝宋志平先生到節目當中來幫助我們了解國企改革。謝謝！